【高育良中心向】【世事云烟】第三章 公元2015(元宵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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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第一章:缘起    第二章:事实改变之后

置身于审判庭中,李世镜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许久未曾有的不真实感——上一次,大概还是在毕业论文的答辩上。除了还在窸窸窣窣依次落座的旁听群众,周围的一切都愈发模糊。

虽然也算“政法子弟”,不过亲历审判现场也是头一回,何况还是父亲“唱主角”的重头戏。

不知何时,审判长宣布继续开庭。

李世镜觉得那声音很遥远,仿佛不像是已经相识20多年的父亲李邕,连被告人如何进入法庭都没看清楚。

也许,丁姐说的是有道理的。真到了现场,反而更加糊涂了,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李世镜这样想着。

大概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已经忘了开始的模样。

审判长朗声说到:“法庭辩论结束,被告人站起来。”

还在神游方外的李世镜一个激灵。

被告席上,模糊的影子起身——虽然离得不是很远,但李世镜看不真切,只觉得那人两鬓的霜华耀人眼目。

审判长继续说到:“被告人高育良,根据刑事诉讼法第193条第3款的规定,在法庭上你有最后陈述的权利,现在你可以做最后陈述。”

“谢谢法庭。”被告人面向审判席微微颔首,然后稍稍调整了站姿与角度,从李世镜的方向来看,他似乎是半对着旁听席的。如此一来,就像是对在场所有之人说话一般。

“首先,我想对祁同伟私放丁义珍,给国/家和人/民/财产带来的巨大损失,在此过程中我的误判表示深深的歉意。作为老师,我教导无方;作为领/导,我没能及时察觉下情,导致后来一系列事情的发生,我深感愧疚。但我绝对没有滥/用职/权、以权/谋私之心。”

“我当然不完美,我有过失误,甚至犯了严重的错误,我诚恳接受组/织与司/法/机关的审查。但是,关于我贪/腐及滥/用/职/权的指控是不实的,我从来没有忘记作为党/员的责任,更没有忘记法律的红线。”

“高小凤在和我相恋之前拥有一套别墅,这有什么错误呢?难道财产本身有错么?她和我结婚之后连拥有自己财产的权利都没有了么?”

“是的,我自知是极不完善的人,没有先见之明,也犯了一些主观主义、唯上不唯实的历史错误。但是发展经济难道不应该么?在吕州的时候,我批了月牙湖美食城是不假,但我也同时批了很多项目,难道这些项目的负责人都与我有利益输送?月牙湖在当时没有配套的旅游设施,为了发展第三产业,包括美食城、月亮湾大酒店、星河游艇公司等一系列大型项目纷纷上/马,事实证明对与吕州的经济促进作用是非常显著的,月牙湖也成为汉东旅游的一张明片。”

“当然,我承认这些产业确实带来了环境污染的问题,我当时未能及时认识到,这是工作上的失误和短视。但这与滥/用职/权有着本质的区别。即便杜伯仲和赵瑞龙不出现,吕州也需要一个大型美食城来改善人民生活,何况从财力、物力、实力来看,这两人完全符合条件,我有什么理由不批呢?”

……

“过去的几个月里,纪/委和其他办案部门的工作人员对我的生活是照顾的,对我的态度也是文明的,绝大多数同志都是具有素养的。当然,这个过程于我而言是煎熬的。我自知身陷囹圄之灾,内心也有恐惧和软弱的时候。”

“经过痛苦的思考与反省,我认识到自己之前确实犯了严重的过失。但是我还想再次声明,起诉书中关于我贪/污、滥用职权的指控是严重失实的。”
“关押期间,我的饮食起居都很好,在这里我也向京州和天津的人民表示感谢,你们没有因为我的处境而落井下石。在审查期间,绝大多数办案人员具有专业的素养,办案也是文明的,我对此持肯定态度。这次庭审,也是严格按照法律程序,让控辩双方都能够充分发表观点和意见,说明了中/央搞清事实的决心与反/腐的力度,让我这个从事法律工作多年的人对于中国的法/治进程又增添了信心。”

“这么多天来,因为我的错误,而给亲朋好友的生活和感情造成的困扰,我表示深深的歉意。在此,特别想给家人说一句,多日来你们为我担惊受怕,对不起了。”

“谢谢审判长,我的陈述完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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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镜似乎是被涌动的人潮推着走出法院大门的。

庭审结束了,但究竟是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的她都已经记不得了。只觉得刚刚过去的一切都遥不可及。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听到。”

丁洁的突然出现,更让李世镜不知所措,只觉得不真实。

“.…..姐,你怎么来了?吓我一跳。”

“一直在你右后方坐着都没发现?我是来见熟人的……怎么?你以为这个法庭上只有你的熟人,就不能有我的熟人了?正好,你也一起去吧,认识认识我那位老友。”

李世镜不明所以,跟着丁洁上了一辆的士。车上,暖气开得很大,愈发显得憋闷。

李世镜问到:“咱们这是去见谁呀?”

“哦,南方来的一个房地产老板,姓卢,你到时候叫他卢总就行。”

“他——”

“哦,你可能不知道,这次高育良的辩护律师就是他请的。”

“哦?是么?”李世镜若有所思,想到了前些天父亲跟他提及的那位深圳的民营企业家。

车在海河边上一处西洋风情的建筑前停下,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英迪格酒店。

下车后进入大厅,丁洁拨通了手机,对那边说到:“喂,会兴,我到了,对就在大厅呢,你现在在哪儿?…….哦哦,不着急。对了,我还带了我们社的一个小姑娘,来蹭你饭的,不知道卢大老板肯不肯当这个东道主了……行,等会儿见面聊。”

丁洁收起手机,对一旁的服务生说了个餐厅的名字,一行两人就被引到一个欧式风格装潢的大堂里,李世镜觉得这个地方倒是与MSC MUSICA邮轮上的音乐酒吧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禁感叹世界可真小。

“以前来过么?”丁洁找了一个临近落地窗的僻静桌位,从这个方向看去,海河的异国风情一览无余。

“这个地方…是给游客们准备的,本地人很少来吧。”李世镜本来打算坐到丁洁的对面,但是略一思索,就在丁洁旁边背对过道的位置坐了下来。

“丁姐,”李世镜小心翼翼地问到,“等会儿能不能不要透露我爸就是主审法官啊?”

“这个你放心,我有分寸。”丁洁抿了一口刚上来的热茶。

“对了,这位卢总……是搞房地产的?”

“是的,他的公司在南方也算小有名气,叫‘兴和众业’,不知道你听过没有。”丁洁看了看微微摇头的李世镜,笑道:“没听过也正常,毕竟现在搞房地产的太多了。”

“那……您和他也是因为采访认识的么?”

“哦,那倒不是,他是我曾经一位大学老师的同学兼好友,也是通过这位老师我们才认识的。”

老师!难道,难道是——

来不及细想,耳边已传来如洪钟般的笑声:“哎呀,久等就等,不好意思。”

其实这声音也不算大,但是因为音色醇厚而显得尤为突出。

丁洁和李世镜赶忙起身让座。寒暄之后,丁洁将李世镜引荐给了卢会兴,只说是单位的同事,因为要报道高育良的案子来天津旁听的。

“真是后生可畏呀!看看现在的年轻人,咱们可真是有压力了……来,也不知道你们女士喜欢吃什么,这家意大利菜不错,别客气啊。”

丁洁翻着菜单,看看对面的卢会兴两手空空,问到:“你怎么不点啊?”

“哦,等会儿还有个饭局,没法陪你们了,真是不好意思。”

“怎么?你不是专为高育良这事儿来的?”

“我来与不来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专业人士,”卢会兴喝了口茶,缓了缓道:“再说,你也知道的,不都是走过场嘛。”

一旁的李世镜心下不快,低头清咳掩盖情绪。

“那你来天津是公干的?”丁洁看了一眼李世镜,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是昨天才到么?”

“哦,前天下午,来签一个合同。顺便也来看看故人。”

“所以——”丁洁莞尔一笑,“你说的那位对自己影响很大的中学老师,就是高育良咯。”

“嗯,是啊。不止是中学阶段,对我的人生都影响非常大。”卢会兴无不感慨。

“中学?”李世镜忍不住插了进来,“高育良不是大学教授么?”

“哦,有些事情你们这个年代的人没有经历过。”卢会兴转头面向李世镜道,“那还是wen/革的最后两年,他‘插队’到我们公社——诶你知道什么是公社么?嗯,就在我们村。当时我们那个地方很穷,只有一个学校,就是一个半废弃的砖瓦房,”他对两位听众娓娓道来:“那还是以前的旧粮仓改的。所谓的老师,就是我们村唯一一个中学毕业的,你们知道吧,那个时候的农村老师,就是‘癌症’能读成‘yán症’,写500字的作文不能多一字不能少一字的水平……”李世镜和丁洁都忍俊不禁,“后来,高老师就来了,他是大城市知识分子家庭出身,虽然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不过也是我们那儿当时最有文化的人了。后来,之前那个老师得了肺结核,病得厉害,他就主动来给我们上课了。开始呢,还只是部分课程,到后来在生产大队的默许下就全权负责学校了——哦,汤上来了,这家上菜还真是快,你们吃,别客气。我这也是给大家忆苦思甜呢。”

丁洁用勺子慢慢搅动着海鲜浓汤,问到:“那个时候,他还叫‘高雩良’吧?”

“是的,说起来还有个笑话呢,当时我们村的人都不认得这个字,有叫他‘高wū良’的,还有把他的名字写成‘高yúliáng’——就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的那个‘余粮’。”

“是不是真的呀~”丁洁和李世镜都笑了起来。

“真的呀,你以为呢。要不是高老师那几年教我,说不定我也就待在老家跟父辈一样务一辈子农了。”卢会兴无不感慨。

“那你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改名的么?”

“77年高老师回城高考,然后再来信就是‘高育良’了。我当时也问过他为什么,他就说总是有人叫错自己的名字,不如简单点大家都方便。不过,我觉得或许他也在名字里寄托了自己的理想吧。”

“你是说,那个时候他就立志要当一名老师了?”

“他对我说过,希望我能当一名教师或者当官。因为人是社会的直接作用者,而对人影响最大的就是知识和权力。他说过优秀的人最应当选择的职业就是老师和官员,这样才能影响更多的人。”

“那你当时选择财经专业,也是因为他咯?”

“那倒不完全是。当时是80年代初,正赶上改革开放的第一批浪潮,全国都在大力发展经济,我当时觉得吧,以后经济就是热门专业了,当官肯定用得上,所以嘛就报了个财经系。”

丁洁笑了笑,不置可否。

仿佛勾起了陈年往事,卢会兴叹了一口气:“也是在那里,遇到了周密……”

周密!自己果然没有猜错!丁洁口中的那个“大学老师”——真的就是坊间一直盛传,却又讳莫如深的丁姐的研究生导师。新千年,那个震惊全国的“12·18”大案的主/犯,时任北江副市长的周密。

有人说丁姐和这位“周副市长”曾经谈过一段时间的恋爱,也有人说他们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总之传说很多,莫衷一是。

可是,丁姐明明和她丈夫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呀,怎么又会有和别人谈恋爱的传闻呢?

而且,更加匪夷所思的是,传闻还说丁洁是破/案的大功臣;而亲自抓捕周密的正是当时还未成为她爱人的方雨林。

……

李世镜正在胡思乱想,忽而听到卢会兴说:“当年我出了事之后,身边的亲人、朋友都纷纷离我而去,除了周密也就高老师还主动联系我,真是世态炎凉啊。如果不是他们,我估计就毁了。哼~”卢总自嘲地笑了笑,“曾经以为自己是个理想主义者,最终还是被现实打回了原型。我在里面的时候,周密也出事了,我从此明白了,理想对你这样的子弟是装饰品,对我们这样的穷人而言,不过是奢侈品罢了……”

“你看你,又来了…….”丁洁垂下眼帘,看不清是喜是悲。

“嗨,你也别安慰我了,我是早就想通了。有道是‘公罪不可无,私罪不可有’,可这‘公’和‘私’什么时候真正分开过了?几千年都没弄明白的事情,我这几十年能整明白么?算了,能顾好自己也就不错了。”

“那个……”丁洁轻轻地撩了撩鬓边的散发,多少有些尴尬,“许律师呢,你不请他吃个饭?”

“他急着回上海呢,人家是大忙人——再说也不急在这一时。”

“那,那个高小凤来了么?”

“来干什么呢?”卢会兴惨然一笑,“是接受世人的指指点点还是让别人看好戏呢?你应该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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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滨江道,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向天津站走去,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李世镜看了看身旁的丁洁,欲言又止。

丁洁目不斜视,却将一切尽收眼底,笑着道:“有什么事儿,说。”

“丁姐,你也要去香港么?”刚刚在饭局上的闲聊中,李世镜听出卢总在正在帮丁洁的儿子方思远办理香港某学校的入学。作为唯一的法定监护人,去香港陪读似乎是顺理成章的。

“是啊——”丁洁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就不妨把话说开,我已经递交辞职申请,上面也已经批下来了。汉东这一期,”她停顿了一下,上前抚着李世镜的肩膀,“大概就是我负责的最后一期了。以后我不在咱们组了,也要好好干,别受什么影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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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的最后一天,人们早早下班回家守岁,等待着新的一年到来。

那个被绿植环绕的精致办公室中,丁洁是整个公司里唯一留下来的人——这是她在这里的最后一天。

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桌子上还摆着刚刚付梓的最新一期『世相』杂志。

如果您有幸买到这一期的新年特辑,就会在副刊的第36页读到下面这段话:

【一入公门深似海,从此自我是路人。

因此所谓“自己”,不过是一种观念。

相信熟读《万历十五年》的高育良对于这句话一定不会陌生。就像这本书中的主人公一样——上至皇帝、首辅、下到文臣、武将和思想家,作为时代的精英们,他们最后的结局,有的身败,有的名裂,有的身败兼名裂,无一不是悲剧性的落幕。

每一个狼狈退场的人,都有一段光鲜亮丽、壮志满酬的岁月,但最终却熬成了高育良。每一个完美的形象都经不起推敲,只有解构、祛魅、落地为生活,才能还原为人性本来的模样。

大凡高度的概括,总带有想象的成分。

……

故事可以终结,人生却有待继续。高育良或许并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命运也会像《万历十五年》中的人物一样。黄仁宇先生将大历史观融入于笔下主人公的躯壳中,却有一代代的仕宦人士将自己寄托此间。雪泥鸿爪,何处起落,谁又说得清呢。

无奈的是,无论是外部环境还是内在规约,还会有更多的人重复着“万历十五年”的历史,重复着2015年汉东发生的故事。

除了唏嘘,又能如何?】

丁洁最后一次环视办公室,目光从杂志移到旁边的台历上。

她拿起台历,掀过最后一张日期,在底页写下:

“公元2015年就要过去了,这一年在当代史的年鉴上,又是一部成功的总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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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的丁洁、方雨林和周密我借鉴了陆天明的《大雪无痕》的人物塑造,因为都是反/fu剧,而且人物也有相似之处。

最后杂志上的这段话,因为能力有限,我借鉴了《万历十五年》和一篇新闻报道,相信读过的网友们都能看出来。
紧赶慢赶,总算赶在正月十五让高老师出场了。这一篇对我来说难度是比较大的,以我的能力是无法读懂高老师也无法写好高老师的,庶几不侮辱笔下人物吧。这一篇呢整体来看比较沉重,从此之后就会轻松很多,主打生(谈)活(情)琐(说)事(爱)了❥(^_-)

最后祝大家元宵节快乐(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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