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中心向】【世事云烟】第六章 岁月忽已晚(下)

楔子    第一章:缘起    第二章:事实改变之后    第三章:公元2015    第四章:岁月忽已晚(上)    第五章:岁月忽已晚(中)

 

屋内的光线越来越昏暗。

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哭得已经疲惫的孩子沉沉睡去,或许是因为太过暖和的缘故,他的小脸红红的。旁边的床头柜上,摆放着一只欧式复古花瓶,插着一大簇搭配得颇为讲究的鲜花。

不远处的沙发上,高小凤依然软软地瘫坐着,斜倚在舒适的靠垫上,眼睛望着虚空发呆,一动也不动,如同雕塑,仿佛时间在她身上已经丧失了力量。

滴答,滴答,滴答……

只有墙上挂着的钟表,还在按部就班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不知何时,或许就在刚才两人哭泣的时候,外面呼啸的风声消失了,静谧的空间让钟表上纤细的秒针转动的声音,更加清晰。窗外已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这场雪来得不算突然,架势却不小,超过了人们的预料,将肆虐的北风都弹压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时间太久,或许是因为暖气太大,高小凤脸上的泪痕干涸了,只有双眼还朦朦胧胧地氤氲着湿气,如同处在一种半梦半醒、似真似幻的空间里,只听得耳边:

滴答,滴答,滴答……

落地灯的光线逐渐明亮起来,是温柔的橘黄色,均匀地洒在桌面的宣纸上,并不刺眼,反而有一种宁静而暧昧的美感。

高小凤抬起头,向对面浅浅一笑,便去准备茶水。

高育良穿着白衬衫,最上面的扣子随意地解开着,目送她离去后,便收回心思,一边研墨,一边仔细打量着镇纸下铺得平平整整的一方宣纸。

待得高小凤端着两杯碧螺春回来,高育良正在挥毫泼墨,淋漓书写。

轻轻地将茶杯放在桌边——与他的眼镜相隔不远,一个随手可得又不至于影响行思的角落。

她就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昏黄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形成了一种好看的阴影与光晕。

那个时候,他的头发乌黑亮泽,梳得一丝也不乱;额上、眼角生出一些细纹,反而增添了他身上那沉淀的岁月的魅力;细薄的嘴唇轻轻抿起,嘴角微微上翘,是放松时才会有的模样;俯下的身子与桌面形成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悬空的肘腕劲道而灵活……她真诚地觉得,能够见证此刻的他是自己最大的幸福。

以为会像惯常的那样,她可以静静地看他很久,却不料转眼间一幅字已然写就。

他抬头发觉,她在呆呆地望着自己,不禁莞尔,反而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低了头试图掩盖泛红的双颊。

转到桌子这边,才发现写的是一首五律,不同以往的作品,却是一派的清新雅致。不禁清吟:“风林纤月落,衣露静琴张。暗水流花径,春星带草堂……”

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发现自己和他只有咫尺之遥,彼此甚至能听见对方的喘息。

这回,换做他望着她了,同样是温柔而专注地,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笼罩其中。

两人就这样彼此望着对方的眼睛,耳边的气息声越来越清晰,她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还是他的,亦或是两人共同的。

她慢慢闭上了眼睛,就像之前——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那样地顺理成章,一切都发生得自然而然。

她感受到混合着烟草味的气息轻拂在自己的脸庞上,湿润而温热的唇覆上了自己的唇,喘息声逐渐急促,宛如打乱了节奏的节拍器……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紧张起来,是为即将到来的事情,还是为别的什么,她说不清。就在那一瞬间,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曾经一幕幕可怖的画面:有潮湿阴冷的小屋,有姐姐不甘的泪水,有醉气熏天的赵公子,还有凶神恶煞的杜老板……

她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将自己缩得更细小,冀望能够再少占些空间,仿佛如此才足够安全。

这样的一瞬,没能逃过他的感知。他停了下来,双手轻轻捧着她的头,用关心的眼神询问着她。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不知是害羞还是害怕,微微低着头,正对着他宽阔的胸膛。

“小凤,怎么了?”

她只是摇头,像做错事的孩子想要逃避。

“害怕么?咱们,”她听见他轻笑了一声,那究竟意味着什么,她不懂,只是觉得心狠狠地揪了一下,“咱们……对不起,我不该这样……”

她头摇得更狠,双手紧紧抓住他的前襟,仿佛一松手他就会立马消失似的。

“不要这样,”他的语气更加温柔,像安慰孩子一般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和脸颊,“小凤,你不必如此,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啊。”

“我不后悔…我不后悔!”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脱口而出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手心里的衣襟被攥得更紧,心中突然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她猛地抬头直勾勾地望着他,却在碰到他双眸的一瞬间,又浮现了一种因不确定而产生的胆怯与担忧:“那你呢?你……你后悔了么?”说这句话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激动的缘故,她的双唇也在颤抖。

她看到他似乎微微愣住了,又似乎没有,她不确定。

他的眼睛,柔得像一汪水——虽然之前他也总是充满温度地望着自己,却都不如这一次,是不是灯光的缘故她不清楚。但是她知道,只要有他在,只要他这样看着自己,她就会觉得安心。

他一把抱起了她,向房屋深处走去……

滴答,滴答,滴答……

在时间的催促下,天终于完全暗下来了。

高小凤想要活动一下,才意识到双臂因为长期保持同样的姿势已经有些麻凉。她将双手捂在脸上,按了按眼睛下的皮肤,轻轻吸了吸鼻子,让自己清醒一些。抬头看了下表,五点刚过,起身轻轻走到盥洗室,将凉水扑在脸上,用浸湿的冷毛巾敷在眼睛上按压了一阵子——她不想明天红肿着眼睛被爱人看到。

在水池边呆了好一会儿,深深地呼了口气,高小凤拿起手机走出客房,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不多时,电话接通了。

“喂,”高小凤面带微笑,神色已恢复如常,“你好,我是高小凤……对,高彦珩的妈咪。是Miss李么?何医生……现在还在休假是么?哦……哦……他什么时候返工?……能帮我预约下周三的会面么?……是这样的,我大约知道阿珩再次发病的原因了,是的......那就下周四下午三点半。好的,多谢。拜拜。”

回到屋里,高小凤来到床边,轻轻摇了摇被子:“醒了圆仔,醒了,该吃晚饭了。”

☆★☆★☆☆☆★☆★☆★☆★☆★☆★

与此同时,汉东第二女子监狱的一间牢房里,高小琴面前摊着一本书,正托着腮发呆。

刚刚从工作间回来,其他的姐妹们都去吃饭了——因为狱长王慧的特别“关照”,不舒服的她被免去到食堂“打卡”的“劳役”。

当辛苦了一天,饥肠辘辘地独处中,她在想些什么呢?

是猜测那个还未来得及说完的电话?是回味两天前与儿子的相逢?是担心妹妹与老高的会面?还是……无论怎样,就像她丝毫没有顾及到自己一样,她也根本未曾想到中午与王慧那个不甚愉快的会面,包括她带来的“好消息”。

“琴姐,怎么不开灯啊?能看得清么?”

随着“啪”地一声,头顶的灯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房屋。

“注意眼睛哦,你之前不还经常这么教育我嘛——”连珠炮似的清脆嗓音中,走来一个短发的清瘦少女,脸上挂着与周围环境不相称的轻松活泼的笑容。

她是这间牢房里最年轻的狱友,叫王佳佳,只有23岁,大家都叫她“假小子”。

高小琴看了看她身后,发现并无一人,笑着说:“这么快就吃完了?”一边向旁边欠了欠身子,给她腾出坐的地儿。

“是啊,不是惦记你嘛~”佳佳蹭着高小琴坐了下来,亲热地挽着她的手臂,嘟着嘴低声问到:“姐,你都大半天没吃饭了,不饿么?”

“我没事的,这算什么?”

高小琴没有说谎,她从小就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即使后来到了惠龙宾馆,在开始的时候,也经常因为不听“管教”而被罚关禁闭,挨饿更是家常便饭。

“你别逞强了,我们都知道了——又是那个‘灭绝师太’吧?”王佳佳明显未被劝住,仍在为高小琴愤愤不平,她提到“灭绝师太”四个字的时候,不屑地撇了撇嘴,再配合向左边翻的白眼,就和所有她这个年龄的女生赌气、蔑视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被毫不做作的孩子气感染,高小琴“噗嗤”一声,被逗乐了:“你呀,又给人起外号了,小心别让人家听见给你穿小鞋……”

不用怀疑,她们口中的“灭绝师太”正是这里的狱长王慧。

“我才不怕呢,”王佳佳满不在乎地说,“你不说,大家不说,她怎么知道?再说又不是我一个这么叫她的——本来嘛,都40多了还不结婚,能不内分泌失调么?”

“人家也没怎么着你,你这张嘴呀,真不饶人。”

“你还帮她说话,姐!”王佳佳有点吃惊又有点嗔怪,“是,她是没怎么我,”像泄了气的皮球,她耷拉下眼角,“但谁愿意看她天天不阴不阳的那副样子?再说了,人家还不是为你出气?!”

高小琴只是看着她笑,并不回答。

“对了——”像想起什么似的,王佳佳神神秘秘地四周张望了下,然后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块被纸巾包裹的什么——刚刚高小琴就注意到她右边的衣服兜里鼓鼓囊囊,但既然对方没说,自己也就没有问。“姐,这是偷偷从食堂顺来的,木耳馅儿的包子,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有点凉了,你凑合着吃,别饿坏了。”

高小琴有点吃惊:这个表面大大咧咧的“假小子”,居然有如此细腻的一面,何况还有难得的义气。她握住王佳佳的手,轻轻摇了摇,表示感谢。

“快吃吧……”王佳佳好像做了好事不留名的小朋友一样,谦逊地笑着催促,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对了,千万别让楠姐看到……”

高小琴打开纸巾,咬了一口包子,听到这话诧异地抬起头来:“怎么?跟楠姐闹矛盾了?”

“什么呀,谁能跟楠姐闹矛盾——我不是怕,”王佳佳一弩嘴,“怕她跟王慧的关系嘛。说来也奇了,这个王慧对谁都不咸不淡的,就对楠姐她们几个挺好的,你说为什么?”不等高小琴反应,王佳佳就自问自答:“只能说这人还有点儿良心……听说她小时候父母离异,她爸是个出轨、家暴的渣男,所以才对楠姐有同理心吧……”

高小琴边吃边听,只是笑着摇头。

女孩却仍嫌意犹未尽,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不过对年轻漂亮的女人,她就没什么好脸色了,估计就是有心理阴影呗——被小三儿破坏了家庭,就把所有长得漂亮的都当成假想敌了,这种心理我太了解了!”她伸出一根手指在高小琴眼前晃了晃,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不是我说,要她妈跟她似的,也活该她爸出轨……”

听到身边的人越说越没忌讳,高小琴不禁皱起了眉头,刚想说什么,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赶紧藏好,别让人看见!”王佳佳急促地说,高小琴看了一眼性急的孩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将剩下一半的包子用纸巾包好,放在床上的衣服下面。

室友们结伴而回,其中有一位体型微胖,五短身材,四十岁上下的妇女。远看她面容清秀,走近时却发现她右眼的眼皮半耷拉着,鼻梁也微微歪斜;不过,这样的“瑕疵”丝毫没有影响她温柔可亲的气质,反而让她有一种令人悲悯的力量。

这就是高小琴和王佳佳口中的“楠姐”。本名刘近楠,原是少年宫的钢琴老师,因为不堪忍受丈夫的长期家/暴而在一次毒打后,向醉梦中的他举起了菜刀……

刘近楠的床铺正与高小琴挨着。大概是因为刚刚说了人家的是非,有些不好意思,看到楠姐走来,王佳佳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床铺上坐着了。

刘近楠径直来到高小琴身边,双手拉着她:“还好吧,妹子?”

“没事儿。”高小琴宽慰地笑笑。

“我都听说了,哎……”刘近楠叹了口气,低垂下双眼,好像自己做错了事情似的,“不过,我都听说了,好在那个赵瑞龙被枪/毙了,也算恶有恶报。”她说得很真诚,抿起的嘴唇划出一道微微的弧线,就如同对他人的痛苦能够感同身受一般;眼睛望着高小琴,无论是美丽的左眼,还是饱经摧残得已经睁不开的右眼中,都散发着同情与理解的光芒。

“他的死,不是因为我,也与我无关。”高小琴心里有个声音这样说,但她并没有表示出来,也是报以同样的宽慰与理解的微笑。

“这个是我带来的,”刘近楠边说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今晚吃的包子,你不是喜欢牛肉馅儿的么?我就拿了两个来,还有一个鸡蛋,一天不吃饭可不行,会饿坏的。”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背着任何人,仿佛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一样,她相信屋里所有的人。

高小琴双手接过袋子,看看眼前的刘近楠,再看看不远处的王佳佳——只见后者红着脸地下了头——她笑了。与刚才所有的笑都不同,这是发自内心的,真正感到幸福与快乐,并且相信能够感染他人的一种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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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决定压缩每一章的字数,主要是因为懒o(╯□╰)o

服刑人员只要身体允许就要劳动,这个大家都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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