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中心向】【世事云烟】第十一章 元夕(上)

楔子    第一章:缘起    第二章:事实改变之后    第三章:公元2015    第四章:岁月忽已晚(上)    第五章:岁月忽已晚(中)    第六章:岁月忽已晚(下)    第七章:“再见”    第八章:断章    第九章:月与灯依旧    第十章:改尽江山旧



清晨4点多钟,时间尚早,高天芳躺在床上,不知是起来还是继续睡——其实,这一晚她几乎没怎么合眼。窗外的天依旧昏昏沉沉,雪无声地落了一夜,早已把万里江山琼装素裹了一番。

此刻,万籁俱寂,倒更让是榻上之人的心惴惴不安起来。高天芳恍恍惚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北京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想回来见他一面,而不是之前……可之前回来又能怎样?改变得了这一切吗?他还好吗?见到他之后说什么呢?我是不是应该恨他——至少为了母亲去埋怨他呢……

熟悉的铃声响起,已经到5点了——时间过的真快!

高天芳机械地起来,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正犹豫着要不要跟表姐通话,手机铃声就应声而响。

“芳芳,起了吗?咱们得快点儿了,今天路况不太好。”

“已经起了,什么时候出发?”

“5分钟后楼下大厅会合,OK?早餐不用担心,我带了点儿面包,车上还有水,你别忘了相关证件就好。”

“行,5:20,大厅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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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车仍然在路上不疾不徐地行进。大概已经出了六环,马路边上的灯光稀稀疏疏,反而更衬得周围一片漆黑,只让人觉得无限荒凉。车前灯略有些刺眼的光线打在前方,可以看出雪基本已经停了,只是路面上经此一夜有了一层不薄的积雪。

“本来想晚些再走,可雪天儿高速封了,只好委屈你了。”坐在副驾驶位上的陆亦可率先打破了沉默。

“没事儿,早知道这么麻烦,我就住附近了。这几天为了我这个事儿,麻烦你跑前跑后,怪不好意思的。”高天芳被车里的暖气烘得有些晕乎乎的,强打精神说道。

“不早跟你说了嘛——别跟我客气!一家人说什么‘麻烦’啊,到国外喝了十几年洋墨水儿,还跟你姐客气起来了?”

陆亦可依旧是大大咧咧的,跟小时候一样,但高天芳总觉得两人之间的隔膜比之前通过越洋网线联系时更深了。她笑了笑,想要岔开话题:“今年元宵节你们都在外地,大姨和大姨夫跟谁一起过节啊?”

“他们?放心吧,他们现在活得可滋润呢,我这个嫁不出去的女儿呀,还是别去碍眼了。”

高天芳不禁莞尔:“大姨又跟你介绍相亲对象了?怎么——那位赵局长也不满意?”

话音还未落,陆亦可就连忙打断道:“行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跟我小姨似的,给我点儿隐私空间行不行?”

又是一阵沉默。周围过往的车辆越来越多,这个城市似乎已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

这次说话的是司机王师傅:“前面一段儿会很堵,这个路况三个小时肯定够呛,你们约的几点钟啊?”

“哦,不着急,下午呢。”陆亦可答道

“那得几点能回市里呀?”

“很快,最晚2点半就返程,就是辛苦您了。”

高天芳想了想,“王师傅,7点能到家赶上团圆饭吧?实在不行把我们就近放一地儿,我们打的回酒店。”

“您可别嘞——高峰期北京的车可不好叫,”王师傅操着一口麻利的京腔儿,让人觉得倍感亲切,“何况,你们晚上不是还有饭局吗?”

“哦,对!”陆亦可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忙不迭地说,“今晚跟几个老熟人儿聚一下,咱在北京也得过节不是?本来想告诉你的,结果事情一多,忙起来就忘了,看我这记性!”

“哎呀,真不用麻烦。何况我现在在国内哪儿还有什么熟人啊?要不你跟朋友们去聚,不用管我。”

“这话说的——没你就没有这次聚会!行了,一起去热闹热闹嘛。你真以为我这个做姐的会大过节的抛下远道而来的妹妹一个人去玩儿啊?要让别人知道了不得说我怠慢‘美国友人了?’”

虽然是玩笑话,高天芳依然觉得“美国友人”四字尤为刺耳。她笑了笑没有搭腔,只是望着窗外渐渐明亮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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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8点多,秦城里仍是一片寂静。高育良早早醒来,洗漱完坐在床头,用双手慢慢地捋着头发。

昨夜他也没怎么睡,只听了一夜落雪的声音——很奇怪,之前呼啸的北风,伴随着雪花的降临,仿佛都找到了栖身之所——这一夜,真是太安静了。

倏然间,余光瞥见了桌上的墨迹,高育良停下手上的动作,慢慢起身拿起纸张,目光最终落在了“风雪夜归人”一句上。他盯着这句话良久,微微叹了口气,将其归置在一旁摞了厚厚一沓的故纸中,重新展卷研磨,思量着写点儿新的东西。

正待提笔,突然三声扣门打断了思绪,高育良回头道了声“请进”,警卫员小夏已推门而入通报道:“1537号,9点半司法部领导要来视察,可能会找你谈话,请做好准备。”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高育良微笑着冲来人点了点头。这个小夏一直以来对自己都挺客气,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对于这个年轻人他是颇有好感的。

被这么个小插曲一打岔,高育良又不知该从何写起了。他索性撂下笔,拿着保温杯一会儿在屋里踱步,一会儿又坐在床边思索。好不容易捱到了快9点半,便起身,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穿戴,准备出发。

其实,这一年多来,高育良已经被各种大大小小的谈话与会面“磨炼”得荣辱不惊了。他自问在这里没有做任何违反规定的事情,所以自然也不必怕见什么领导——更何况,要说领导,全中国除了中南海,又有哪里比得上这儿呢?思及此,他自嘲地笑了笑,叹了口气。

走在路上,高育良对身边的小夏招呼道:“元宵节快乐啊!”

似乎是意料之外的情况,小夏愣了几秒钟才忙不迭地说:‘呃,你也是……元宵节快乐。’

高育良笑了笑,“怎么?不陪父母一起过节?”

小夏愣住了,眼睛下意识地往地上瞄了瞄,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最后抬起头来,嗫喏了几下只说了句:“晚上回去和他们过。”

高育良回头望了他一眼,没再继续追问,叹了口气,“我女儿今天也要来看我。”
“我知道,”小夏自然明白这位老人担心的是什么,“你女儿探望的时间安排在了中午12点之后。放心吧,不会耽误的。”

高育良注意到这位年轻人说的是“探望”而非“探监”,又冲他善意地笑了笑。

办公室并没有多远,片刻间就到了。站在紧闭的大门外,高育良打量着门牌上“会议室”三个大字,点了点头。旁边的小夏见状,打开大门通报完毕,便让身到一旁请高育良进来。

“高老师,你好啊,给你拜晚年啦!”

出乎高育良意料的,是来人正在门口迎接。她语笑嫣然,态度可亲,大大方方地跟自己打招呼——不是陈阳,还能是谁呢?!

大概是始料未及吧,高育良当场愣住。一声“高老师”,这么亲切却又那么遥远,只轻轻的三个字,如今听来却有千钧之重。

恍惚中高育良来到桌前,耳边又响起一个男声:“陈局,你们谈,我去看看茶水——”

“不用那么麻烦,王主任。这次会面用不了多长时间,10点钟还有个会呢,您去准备准备,等会儿咱们会议室见。”陈阳搀着高育良安坐下,就近找了个位子,也不急着落座,目送着王主任离开。出门前,陈阳冲对方笑着点了点头,接着高育良就听见大门轻轻关上的声音。

现在,这个偌大的会议室里就剩下师徒二人了。

打从进门起,高育良的视线就没离开过陈阳。看老师一直盯着自己,陈阳也有些不好意思,她笑着起身,走到饮水机旁取了个杯子,边从旁边的茶叶罐里倒茶叶边说:“这儿的茶叶虽然比不了咱们汉东,不过我尝着味道还行,早起多喝点儿水没坏处。”

高育良看她忙前忙后,又张罗着接水,自然而然地喊道:“哎——陈阳啊,你别忙活了。来,过来,咱坐着好好说会儿话。”

转眼间,陈阳已经端着一杯热腾腾的茶水回来了。她双手把茶杯放在高育良桌前,轻声提醒:“小心烫。”接着回到座位上,把椅子又拉近了些,“高老师,您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呢。”这一连串麻利的动作,都被陈阳溢满阳光的笑颜,涂抹上了一层春风和煦的味道——就像是,家的感觉。

高育良叹了口气,嘴角的笑有些酸涩:“真没想到是你啊……”

听了这话,陈阳的笑容略微收敛了些,“我也知道自己来晚了。这半年来无论是家里还是单位,事儿是一件接着一件,再加上现在规定得又严,所以……”

还没等她说完,高育良忙道:“不,陈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高兴啊,是受之有愧!”

听了这话,陈阳倒乐了:“高老师您这话说的,有什么好‘愧’的?再怎么说你也是我老师啊,学生看老师,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

一时无话,高育良端起一次性茶杯,轻轻吹拂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其实他并不渴,只是希望藉此缓解尴尬。陈阳则盯着在桌面上的某一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两人几乎同时抬头,陈阳刚想说些什么,看到对面立马展颜笑道:“高老师您先说。”

高育良似也被感染,不觉嘴角的弧度更舒缓了:这个学生啊,从第一天看到她,就始终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充满了生命力与亲和力,就连世间的难题面对这样一张笑颜,也会望而却步。人如其名,莫过于此了吧。他也不推辞,轻叹了口气,“王老还好吗?”

“好,挺好的——”提到母亲,陈阳的脸似乎蒙上了一层阴翳,但旋即“转晴”道,“她知道我要来,还让我替她带你声儿好呢。对了,她还寄了梅山的黑茶和红茶来,我带了些给您,不过要过安检,大概晚些时候就能送到您手里。”

“替我谢谢王老。”高育良点点头,又轻轻摇了摇头,叹道,“哎,我终究是让二老失望了……”

陈阳是第一次看到高老师这样说,笑容慢慢地凝固了起来,不知该如何劝慰。她又坐近了点,“哎呀,高老师你别这么说……”声音比刚才要轻了许多,她抿了抿嘴,仿佛想起了什么,“对了,我爸七七那天墓地里的花,谢谢您了。”

高育良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是我送的?”

陈阳露齿一笑,弯弯的眼睛如同月牙儿一般,“不是我,是我妈——她呀,一看就知道是您的心意,还说这么多人里头,就您和郑师傅最有心。”

“嗨——”高育良不可置否地摆摆手,叹道,“陈老这一辈子啊……”他望着虚空的前方,没有继续往下说。

陈阳也陷入了回忆中,“我爸这辈子啊,生荣死哀什么的,身外之物他从不在意,不过做到问心无愧,走得也就没什么遗憾了……啊——高老师,您看我好不容易来一次,咱别老怀旧了,成吗?”

高育良转过视线,正对上陈阳弯弯的眼睛,笑道:“行——对了,陈阳,我一直想问,但没好意思……陈海身体怎么样了?”思及这位弟子,高育良心头似有千钧重担一般,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陈海儿现在就在北京,恢复得挺好的,除了剧烈的动作,已经可以自主行动了。”似是不忍看到老师如此,陈阳忙接着说道,“其实前几天我们几个聚会的时候,还说有机会要来看望您呢。这不,让我赶了个先儿。”说完,又是粲然一笑。

高育良望着这真挚的笑容,一时间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苦涩地牵了牵嘴角,“是么……”

“是啊!我和陈海儿,刘伟、王冰他们,对了……”陈阳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了高育良一眼,“还有,亮平和小艾也说要来呢。”

高育良闭上眼点点头,“你们有这份儿心,做老师的也就知足了……”回味了大概几秒钟,他睁开眼睛,郑重地望着陈阳,“不管怎么说,陈阳,我对陈海这事儿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所以老师希望你能帮我跟陈海带句话、道声歉。”看到对方想要说话,高育良轻抬手做了个往下按的收拾,“让我说完,好吗?陈阳,我知道你和陈海都是老师的好学生——现在这么说,大概旁人都会认为我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吧,但真的,老师一直以你们为傲。不是因为你们成绩有多好,多有出息,官做得有多大……而是因为你们为人善良、正派,始终保有一份敬畏和初心,就像你们的父母一样。”说到这里,高育良呷了口茶,平缓了一下情绪,“不管怎么说,虽然当初我并不知道内情,但事后当我知道真相时,却……却为了一些私心没有及时站出来为陈海主持公道,以至于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甚至可以说,连qi......”高育良这个音甫一出口,立马收声,意味深长地看了陈阳一眼——对方正真诚地看着自己的眼睛,“连他的‘咎由自取’我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总之千言万语,我确实……确实愧为人师……”

“老师!”陈阳再也听不下去了,上来握住高育良紧攥的手,仰起脸恳切地看着眼前这位老人的眼睛,“你要说的我都懂,但……可也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啊!您真的,真的是……是好得不能再好的老师了!这么多年来,我们都不仅仅把您当做老师和长辈,更看成可以信赖的朋友,如果当初不是您,也许我早就……”说到这里,陈阳停下来深深吸了口气,“可这路,终究要自己去走,不是吗?陈海、我还有我爸妈,从来……从来都没有怪过您。老师,您让我说完……我知道别人怎么看,并不会改变你分毫,你也不是仅仅为了求得所谓的‘谅解’而说这番话的,但我也想让您知道,我——也绝不仅仅只是为了让您宽心才这样说的!”

高育良望着陈阳的眼睛,只看到眸子中有着湖水一般清澈与钻石一般坚韧的光在闪烁。

桌上的两杯茶,仍在氤氲地冒着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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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边儿十分钟内就有家饭店,咱们在那儿垫点儿东西再走吧,就二十公里的路了。”王师傅边左打方向盘边说。

“还是到了地方再吃吧,我怕到那里检查还得查半天呢,别又有什么事儿耽搁了。”高天芳漫不经心地答道,好像还沉浸在某件事中未回过神来。

王师傅哂笑道:“这次路程比预想的顺,现在还不到10点半呢,绝对来得及。何况再往前,找不找得到吃饭的地儿就不一定了。”

高天芳回过头来,刚想说什么,就被陆亦可抢了先:“说得对——我早就饿了,咱们就到前面随便吃点儿吧。”

看表姐也发话了,高天芳自然不便“固执”下去,只好笑着点了点头。

车在一家小饭店门前停了下来,三人陆续下车,高天芳慢慢踱步到陆亦可身边,低声说道:“你和王师傅去吃吧,我真吃不下,就在下面活动活动好了。”

陆亦可轻拧了这个长不大的表妹一把,嗔怪地瞥了一眼,道:“你呀你,人家王师傅就为了你这事儿早晨4点多就起了,开车开到现在,饭都没好好吃。你不去,就我和王师傅两人怎么吃?”接着她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拉着高天芳,“行啦,大过节的,一起来好好吃一顿嘛,体味一下农家乐——昌平的农家乐可是很出名的。”

看到王师傅已经进屋找坐席了,陆亦可又靠近高天芳,压低声音耳语:“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但也尽量表现得开心一些,好吗?”

高天芳看了对方半晌,垂下眼帘默默点了点头。

两人推门而入,一股暖烘烘的雾气扑面而来,直让人分辨不出眼前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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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烟袅袅,伴随着典雅的古琴声在半空中起舞,久久不愿散去。

“哦?所以——你就是这样‘逮’到我的?”一位老者饶有兴味地发问道,这声音如洪钟,更似陈酒,散发着岁月沉淀下的醇香。

茶座另一边,一个完全不一样却又同样悦耳的声音响起:“也不完全是啊——难道不是您先认出我来的吗?”

说完,两人都笑了。

薄雾渐渐散去,方才看清那老者是程巽一教授。而另一位呢?不是别人——正是高小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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