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中心向】【世事云烟】第十四章 清明

楔子    第一章:缘起    第二章:事实改变之后    第三章:公元2015    第四章:岁月忽已晚(上)    第五章:岁月忽已晚(中)    第六章:岁月忽已晚(下)    第七章:“再见”    第八章:断章    第九章:月与灯依旧    第十章:改尽江山旧    第十一章:元夕(上)    第十二章:元夕(中)    第十三章:元夕(下)



“高小琴,你要明白,你是有义务配合我们的调查的。”暗影中的人沉默了半晌,继续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回去再好好想想,仔细回忆一下从2012年到2015年,这将近四年的时间里与周滨及其东风地业的合作及交往。明天我们还会来的。”

走出狭小压抑的审讯室,高小琴觉得脑袋嗡嗡的,仿佛这个世界已经离自己很遥远了。她一手扶着额头,靠在墙边好一阵子,才拖着疲惫的身影消失在夕阳笼罩下的走廊尽头。

晚饭时分,正好遇见了王慧,这位老狱长也颇为“关切”地旁敲侧击了一番。末了,还不忘一句:“高小琴,你可得考虑清楚,在服刑期间有立功表现依照法律是可以......”她没有说下去,但其中的意味大家都懂。

现在,高小琴无知无觉地坐在床上,大脑仿佛一台老朽的机器,滞塞得无法转动;又好似一片雪原,白茫茫的一片寂寥。这种充盈又空虚的体验,让她觉得很奇妙,似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的经历。

“哎,小琴,发什么呆呢?”她好半天才看清对方那白皙的脸庞上略有点歪却依然好看的鼻子——是刘近楠。

高小琴下意识地笑了笑,算是回应,思维却一直飘忽在远方。

“妹子,你没事儿吧?是不是不舒服?”刘近楠一手搭在高小琴的额头上,一边顺势坐在她的身旁。

高小琴笑着拉下刘近楠的手,道:“楠姐,我没事儿,你放心。”

“没事儿就好,你也别怪我啰嗦,”刘近楠反手握住对方笑道,停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低声说,“今天上午你被带走,我真的挺担心的——嗯,上边儿没难为你吧?”最后这句话轻得宛如耳语。

小琴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们——你还不了解吗?都是旧调重弹。实在问不出什么,也就回去了。”

一时无话,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耳边是狱友们有一阵儿没一阵儿的细语声。不知哪儿来的一阵风,将一片絮语传入耳中:“明天就是清明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去年这个时候......”

高小琴心下微微一动,连忙转过脸来望着刘近楠:“楠姐,明天过节,你家人来看你吗?能跟外面联系上?”

“哦,我儿子和我妈会来,怎么了?”

“那——还可以打电话吗?”

“当然可以了,”刘近楠本来被高小琴的态度弄得有点紧张,看到她原来问的是这个,不禁笑道:“每逢过节不都有一个小时的电话通话时间吗?这是规定呀。”

高小琴也轻轻松了口气,笑容更盛:“那就好,有个事儿还得麻烦你呢。”说着和刘近楠靠得更近一些,“看样子明天我又要被拉过去‘问’上一整天了,想跟家人打个电话也不得空。你能不能帮我跟我弟捎个话儿?”看对方仍然不明就里,高小琴忙补了一句:“就用电话,一句普通的问候——只是要麻烦你匀出自己的通话时间来......”说着,便不好意思地笑了。

“嗨,原来是这事儿啊,好说!”刘近楠爽快地应承了下来,又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蹙眉问道:“哎,你还有个弟弟啊?我一直以为就你们姊妹俩呢。”

“哦,是表弟。”高小琴不愿多做解释,就转移了话题:“楠姐,你没有香港的亲戚吧?我给你汉东的号吧......”她一边说,一边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刷刷写下一串数字,撕下那页纸,递给刘近楠,“就打这个号码,不用提我,直接对他说你是谁,他是知道的——以前跟家里人提过你。”说到这里,高小琴不好意思地看了对方一眼,笑问:“楠姐,你不会怪我吧?”

刘近楠看了一眼手中的纸张,抬头笑道:“哪儿能啊——我有时也跟家里人谈起咱们这里边儿的生活呢。对了,我到时候说什么呢?”

“就说......”高小琴略一沉吟,“让他有时间回汉东老家一趟,东边儿的房子该赶紧处理了。”末了,又叮嘱一句:“到时候可别提我,你就把他当自家兄弟吧。要是‘她们’问起来,你也就说是远房亲戚。对了,他叫梁云,你叫他小梁或者阿云都成。”

高小琴是有理由的:她现如今身份十分特殊敏感,如果让人知道她通过这种方式向外传递信息,那势必会把无辜的刘近楠也拉下这潭浑水。为着自己与朋友的安全,她必须小心翼翼地掩盖好自己的行为和动机。包括这个电话号码,也是她让梁洛沄一早用假身份证办理好的,就是为的以备不时之需。

刘近楠本来颇为轻松的笑容逐渐凝固了。待高小琴说完,她看看对方,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页纸,几次欲张口,最终却言不由衷地问:“那——小凤呢?你不想给你妹捎点儿话吗?”

高小琴一直看着她,闻言淡淡地笑道:“不用,我弟会跟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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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的天空,微微泛着光,厚厚的云层压得很低,站在山上仿佛只手可及。

潮湿的风,带着来自海洋的气息,轻拂着面颊。

拨开一缕青丝,孩子瘦小的身影映入了眼帘。他是那么的瘦弱,在墓碑林立的山巅,就像一株轻脆的小草,连逼仄的天地都显得空旷无垠。他那小小的背影,一动不动地伫立着,仿佛时空在此戛然而止。

以前,怎么就没好好儿地看看方圆呢?高小凤心中忽而涌起一股歉疚与怜惜强烈交织的感情。眼前的孩子正是她的侄儿祁方圆。其实小家伙有着令同龄人羡慕的健康体魄,还是学校的运动健将。但此刻在高小凤眼里,这个自幼失怙的男孩,却像一根针一样,扎得她眼睛酸疼。

他正站在一块方方正正的墓碑前,清澈的大眼睛望着碑文,偶尔眨上一两下,让人看不透究竟在想些什么。然而高小凤的思绪,却已经越过山海,飘向了遥远的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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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

门外,高小凤端着两杯茶,听到书房里只这一声,又陷入了沉默,拿不准该不该此时进去。

大约等了两三秒,看还没有动静,她便鼓起勇气,轻敲了三下门。

“请进!”一听见高育良那不疾不徐的熟悉声音,高小凤便推门而入,笑着招呼道:“不好意思,茶送晚了。”她注意到就在进来的当儿,高育良刚回到书案旁准备坐下,祁同伟微低着头立在一旁,屋里的气氛有些凝重,便放下茶杯,“你们继续聊,我去准备午饭。”说完,就转身欲走。

“小凤,”高育良叫住了她,“午饭不用急,你也过来陪我们聊聊吧。”看到高小凤有些紧张,高育良温和地笑了笑,“这里没外人,咱们就谈谈家事。”说着端起自己那杯茶,起身示意向一旁的沙发走去。

待大家坐定之后,高育良转向祁同伟,问道:“同伟,你知道小高她们姊妹俩原来在老家也是有地的吗?”

祁同伟显然没想到老师会问这样的问题,愣了一下才怔忪地回道:“知道啊......怎么——”

“自从父母去世、家里宅基地被占之后,她们姊妹俩又受了多少苦和难,你也是知道的吧?”
高小凤看到祁同伟垂下眼帘,含混不清地说:“知道一些。”心中不禁一片凄楚,微微低下头去想心事。直到又被高育良唤醒:“小凤,你和你姐当年不容易啊!”她望着爱人那双仿佛能够洞悉世事的双眼,对他的懂得与理解唯有报以浅笑。

“对了,”高育良接着说,“那个当初占你家地的村支书怎么样了?”

“都‘进去’好几年了,因为占用耕地和宅基地引发村民械斗,然后又查出贪污受贿,就判刑了。”高小凤边回答,边心中纳罕:这些往事,老高是早就知道的呀,为何今日又旧事重提呢?

只见高育良默然地点了点头,似是自言自语道:“事死如生莫言孝啊!”他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仿佛是在感慨和回味,而后睁开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自己的这位大弟子,语重心长地说:“同伟啊,你也看到了,这活生生的例子就在身边啊!今天咱们不说别人,就单说说这个村支书吧。”他叹了口气,继续道:“他当初占地不为别的,就是给自家建祠堂,把祖坟修得气派体面点儿。结果到头来呢,非但这些成了一场空,自己的小家也给毁了,前途更没有了。先不说他作为干部,违反国法,触犯党规,就说他个人吧——我相信,这人不管怎么说还是顾家的,孝顺的,但为了这些个陈规陋俗,赔上自己的一切,难道就对得起去世的先人了?就给自己的家族挣脸了?”

这话说得那么恳切,高小凤都能感受到他此刻的痛心疾首。

一旁的祁同伟正色道:“老师,我不是不懂你的意思,其实我又何尝在意这些?只是......这事儿不光我爸妈兄弟们说,几乎全村都支持,特别是我三叔公——您是知道的,要不是他,我初中就辍学了。他们一直念叨,说我们老祁家穷了几辈子,好不容易我出息了,非得重修祠堂和祖坟不可,否则祖宗不佑......”

“所以你就同意了?!”冷不防高育良厉声问道。音量虽然不大,却吓得高小凤一个激灵。

“本身我是无所谓,都是老家那边自作主张......”祁同伟急着辩解,却被老师打断:“行了,别推卸责任!我能不知道?要不是你的纵容,他们能做得那么过分吗?”

“其实占的地大部分也都是我们祁姓本家的人,外姓很少......”祁同伟小声地辩解着,但在高小凤听来,更像是最后的挣扎。

“够了,祁同伟!你真当我不懂吗?!”高育良微不可及地摇了摇头,两道精光从眼镜片后面直射向不争气的徒弟,“什么本家外家,还真当那是你们祁家的私有土地啊?!你以为现在是什么社会?任由宗族人多势众就可以胡来?”高小凤注意到说这话时,高育良的嘴角在微微颤抖,“你好歹也受了七年的专业法学教育啊祁同伟,你是从事执法工作的党员干部啊,好么?!你听听你说的话,像话吗?!”

屋里陷入了冰冷的沉默,高小凤如坠冰窟——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严厉的高育良,让人畏惧得不敢直视。

也不知过了多久,高小凤忽而听见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哦,小凤啊,时候不早了,你去准备午饭吧。不用太复杂,清淡点儿就成——对了,昨天送来的那条鲑鱼炖汤吧,同伟喜欢。”

高小凤抬头,看见高育良已经恢复了平静,轻轻牵动嘴角冲自己浅浅一笑,仿佛是在安慰自己一般。她回笑着点点头,起身道:“那我先去忙了,你们继续聊。”便向外走去。带门时,听见高育良已经换了一副口吻:“现在国家对土地,特别是耕地管控得这么严格,你还敢......”

后来,那个中午,他们三人是如何进餐的,其实高小凤早已忘得差不多了,唯有庭前轻风伴着阵阵菊香,送来的秋日暖意,时时氤氲在她的心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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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公同偉之墓”——六个烫金大字,在绛红色的墓碑映衬下,耀着刺眼的光芒,将高小凤的视线拉回现实中。

如果,他在天有灵,看到如今的自己连祁家祖坟都进不去,只能安葬在遥远而陌生的客乡,又该当如何想呢?

思及此,高小凤无奈地笑了笑。其实那次谈话之后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全然按照高育良的叮嘱进行下去。这还是多年后她从姐姐那里无意中得知的。

一年隆冬,祁同伟的三叔公病逝,高小琴陪祁同伟回老家去料理后事。回来后姐妹俩拉家常,就听姐姐感慨:“哎!不管怎么说,老爷子劳累了一辈子,也算是得享晚福了。儿女们都孝顺,还有同伟这个侄孙......当年要不是他,也不会有同伟的今天。同伟对他这个三叔公真没的说,就算亲爷孙,做到这一步的也少见......你没看到出殡那天多气派,棺椁是一早选好的,下葬的阴宅也早就让人看好了......其实之前选定下来的更好,不过占地太多,老乡意见又大,虽说村里大部分都是祁家人,沾亲带故的,但毕竟同伟身份特殊,也不好做得太过分,不过好歹是把祠堂和祖坟都给翻新了一遍,也算是尽孝心了......同伟这次回去,私下里就跟我说,也不求这些亲戚、乡亲们以后能报答他什么,只要记挂着他现在的好,百年后能在家乡有一席安眠之地,也就够了。”

“这......未免想得也太远了吧?”高小凤望着姐姐在阴影中的脸,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言不由衷地问道。

高小琴仿佛陷入了沉思,无奈牵动嘴角的一丝苦笑,微不可见地轻摇着头:“远吗?也许吧......三叔公这辈子一出“留余庆”算是圆满落幕了,也不知我们......”她喃喃地说,好似别人都不存在一般。蓦地——高小琴回过神来,看着妹妹笑道:“你看,我又说这些干什么呀。话说回来,前些日子跟祁同伟在他家料理后事的时候,我就想着咱们也该抽时间回老家一趟了。不为别的,该给爸妈上坟了。咱们都离开五年了吧?”

“姐,你忘了吗?爸妈的坟早就给平了,现如今哪还有坟让咱们上呢?”高小凤心下一片凄楚。当年,村支书王庆祝仗着自己是本地第一大姓,纠集宗族里一帮子弟,不但强占了村中人丁单薄之家的宅基地,更是以省里红头文件的名义,平了除其本家以外所有村中之人的祖坟。打从离开小岛的那日起,姐妹俩就相约,永远不再踏足这个伤心之地。可现在,姐姐为什么又要回去呢?

“回去吧,回去看看也好啊......”高小琴像是在劝慰,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白云苍狗,前尘往事,终也抵不过一个土馒头。今时今日,站在生与死的临界点,高小凤更加明白了当初姐姐的感叹与回家的用意。

她走上前,一手轻抚在侄儿的肩上,“方圆,心意尽到就是了。”她没有看向孩子,目光一直望着眼前的墓碑,“已经站了很久了,咱们也该回家了,改天再来好么?”她转向孩子,正对着祁方圆仰起的小脸上,那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睛。他低下头,想了一会儿,默默地点了点头。

高小凤莞尔一笑,回头招呼道:“彦珩,咱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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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三人徐步向山下走去。

沿途,陆陆续续地遇到三五成群、逆流而上前来祭拜先人的人们。高彦珩安静不下来,蹦蹦跳跳地一路向下跑去,,时隐时现在前方不远的人群中。无奈,高小凤时不时就要招呼:“彦珩——你在哪儿呢?“快回来!我看不到你了。”“Ted——等等妈妈和哥哥!”“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呀?”......待到孩子回到自己身边,她又假装板起面孔,用手指轻轻点着他的头,“数落”道:“你呀你个小淘气,放风了是吧?小心点儿,别摔着了......”其实,高小凤打心底里感到无比的高兴——毕竟,她的孩子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活波了。直到今天,她才从他的身上看到了曾经失落的无忧无虑与幸福快乐。

“也许,今后要多带彦珩和方圆出来走走,散散心应该会好很多。”高小凤在内心默默地盘算着。一回头,看见祁方圆正默默地跟在自己身后,低头想着什么。她停下来,等侄儿到自己身边后,轻轻搂着他问道:“方圆,中午想吃什么告诉小姨——海鲜豆捞怎么样?咱们在家自己做。”

“小姨,”祁方圆抬起头,依旧忽闪着他那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望着高小凤——打从去年出事之后,这孩子就再没叫过“Auntie”了——“你说妈妈今天会打电话吗?”他似乎没有听到刚才的话,只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

高小凤愣住了,她望着孩子好一会儿,才点点头:“也许吧。即使妈妈不能来电,我相信她也始终想着方圆、彦珩和咱们所有的人的。”

“包括爸爸吗?”

长久的沉默。高小凤觉得人声渐渐远去,只有风吹拂面颊的凉意。她转过头,望着孩子稚嫩的脸庞,轻抿着一丝苦笑的嘴唇,微微地点点头,以自己都几乎察觉不到的声音回答他:“嗯——”

祁方圆不说话了,他低下头,穿过那些三三两两的行人,继续向前走去。

高小凤望着那小小的远去的背影,好一会儿呆呆地立在原地,忘记了时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面对生与死的拷问时,在亲历骨肉分离的痛苦时,哪怕这所有的一切自己都已经再熟悉不过,她依旧是浅薄而无知的。

时间的轮盘在脑海中非快地旋转,转回到那个秋日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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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罢午饭,祁同伟就告辞了。高小凤里里外外收拾完后,从厨房出来,正看到高育良在侍弄一株紫雪卧龙。那密密匝匝的菊瓣,紧紧地匝在一起,眼看着就要怒放了。她静静地走过去,站在一边专注地看着,觉得这一刻极美,不愿去破坏它。

高育良察觉到人来,便放下了修剪枝叶的剪子,从旁边的木搭子上取下湿毛巾,揩了揩手,一边招呼小凤走近来,一边仍旧眼不离花地笑问道:“来了多久了?怎么不吭声啊?”

“刚忙完,这不才出来嘛——”只两个人的时候,高小凤很是放松,“人家还不是怕搅了你的雅兴。”她佯嗔道,说完自己就忍不住低头笑了。

高育良笑着回过身来,“哪有什么‘雅兴’啊,不扫兴就不错了。就怕今天这一出,下回女主人不欢迎我,那我可得吃闭门羹咯!”

高小凤轻轻地挽起高育良的一只胳膊,轻声道:“哪儿能啊,你还能不了解我吗?别开这种玩笑了。”

两人慢慢向屋里走去。高育良沉吟着说道:“不过,以后我会注意的,不把工作事宜带回家来,特别是像今天这种糟心事儿。”他拍了拍高小凤挽着自己的左手,冲她浅浅一笑,算是承诺。

“哪里就这么讲究了。你要觉得方便,怎么着都成,反正我不掺和也不关心你们那些事情。”

高育良摇摇头,“还是不好。好好的清净之地,给弄得乌烟瘴气的,也不符合办事的规矩。这次事出有因,下不为例,啊——”说着,两人已经回到了屋里,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高育良拉过高小凤的一只手,“对了,你来监督。”

高小凤笑着靠在了高育良的肩上,两人就这么静静地依偎了好一会儿。

“其实......”高小凤沉吟着说道,“我没有那么在意的。如果你真有什么事情不方便在外面谈,可以来家里,到时候我回避就好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高育良说的很平静,但那声音清冷得足令高小凤心头一紧。她抬起头看着他,他也转过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特别是对你。”

许多年后,高小凤仍记不清当时——那一瞬间——听到这五个字时自己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甚至连感觉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不知两人就这样对望了多久,高小凤又重新枕回高育良宽厚而温暖的肩膀上,轻轻地说了一句:“我又何尝不是......”一丝晶莹浸润了眼角,也滋润了她的心田。

“你说,”高育良慢悠悠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就在耳边徘徊,“人那么执着于身后事,是不是很蠢呢?”

“嗯?”

“‘未知生,焉知死’。活还没活明白,就想着百年之后如何如何,未免舍本逐末了。”

“其实,我也能理解他们的想法......”想到刚刚离去的祁同伟,以及之前在书房中的那场谈话,高小凤半是劝慰半是倾诉地喃喃说道。

“我也理解,我也理解啊!咱们中国人的传统,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可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总是要活出点儿与前人不同的新意来吧!”

“比如呢?”

高小凤未曾抬眼,但仍能感到高育良在笑着摇头:“不知道,其实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或许这辈子都想不明白了吧......”

时空又变得一片澄明净澈,高小凤静静地听着耳边那均匀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又传来了那近在耳旁、不疾不徐的熟悉声音:“小时候啊,我也曾想过当英雄,流芳百世,名垂青史。现如今,经历了这么多的人和事,才算明白:人这一辈子呀,最难得的就是‘诚’之一字了。这一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有多少人汲汲营营一辈子,也没弄明白自己究竟要什么,说到底还是不够真诚——对人不够真诚,对自己也不够真诚。我现在只求无愧于心,落子无悔,便是不枉这人世间走一遭了。”

我也一样。高小凤心中默念,但她什么都没有说,依旧静静地靠在高育良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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